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艺术家吴冠中先生的一生


2010年6月25日23时57分,我国杰出艺术家、清华大学教授吴冠中老先生在北京因病去世,享年91岁。清华大学目前已成立吴冠中治丧工作小组,将遵照吴冠中先生的生前遗愿,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,不开追悼会,一切从简。

1919年出生于江苏省宜兴县的吴冠中,是现代中国代表画家之一,他称自己的艺术实践是“寄养于东西两家”——既吃过东方的茶饭,又喝过西方的咖啡——他同时学习林风眠的油画和潘天寿的国画,但并未停留在原地,吴老特别强调创新,甚至鼓励叛逆。

前天下午香港方面还有消息说,吴老派儿子吴可雨向香港美术馆捐了5幅水墨画,其中有4件是今年的新作。而在当天半夜,突然就传来老人去世的噩耗。

【淡泊名利】

不愿成为荣誉的囚犯

吴老常年致力于油画民族化以及国画改良的探索,这在中国传统美术界看来有些“离经叛道”,所以一辈子饱受争议。但吴老自己从不畏惧争议。

今年3月,吴老接受他生命中最后一次采访时,提及他晚年作品的变化,吴老笑道:“我老了,人生的沉淀越来越丰富,甚至是悲壮。现在我的画有更多韵律动感,表达内心的波动。我已经不太在乎技法,更看重情绪如何表达。”在吴老看来,人最可怕的是被过去囚禁,成为荣誉的囚犯。“我认为,人活着的价值就是创新,如果不创新就等于死掉了。”所以“我不恐惧死亡,但我害怕衰老”。

吴老总是让自己处在一种生命燃烧的状态,他执著于燃烧,对其他事情概不考虑。今年吴老的画作的拍卖价屡创新高,本月他的《长江万里图》还在北京拍出5712万的最高价。但是吴老认为,这些事情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。

这些年来,吴老与夫人一直住在北京方庄一套70平方米的房子里,那是一个老式小区,电梯运行起来吱吱嘎嘎作响,但吴老住在那里自得其乐。

对艺术一丝不苟,对名利特别淡泊,这是吴冠中给弟子们的最深刻印象。

年逾古稀的画家赵士英是吴冠中先生的得意门生,他说:“先生从来不欠别人的,从来不求人,不求官。别人帮他,他马上还别人的情。先生说话很直,但看事情非常深刻、透彻,无论是对艺术还是对生活都是这样。”

“吴先生在生活中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,非常简朴。理发就在马路边的摊子上,5毛钱就理完了。”赵士英提起这些唏嘘不已。他至今记得,自己有一次办画展,天下大雨,吴先生为了打车足足等了两个小时,到美术馆以后浑身都湿透了。

【铮铮傲骨】

鲁迅是精神上的父亲

“我的作品应该属于国家。”吴冠中常常这么说。

提起吴冠中的豁达淡泊,赵士英格外感慨:“很多艺术家的子女为了争画会产生很大的矛盾,但吴先生只给自己的子女选了几幅作品做纪念,其他的都捐出去了。”

吴冠中曾经跟家里人说过,他什么都可以留作遗产,但画决不留作遗产。“我的画都不会分给孩子,我的画是画给大家看的,绝不是画给家里几个人看的!”吴老走了,果然没有给三个儿子留下什么画作。据吴老的学生透露,老人其实很早就对身后事作了安排,他把自己满意的画都捐了出去,只留了一小部分给孩子们作个念想。而且因为事先都有了计划,捐画的事可能还会继续。

因为无畏于清贫的生活,吴老才会把佳作悉数捐出,把不满意的作品200余幅悉数销毁,自断财路。也因为无畏于打击报复,他才会在很多名家只是空口抱怨自己的作品被造假的时候,毅然赶到伪作预展现场,在上面写上“这不是吴冠中的作品”。

前几年吴老说过这样一句话:“一百个齐白石抵不上一个鲁迅,因为少了一个齐白石,中国也许不太会有什么变化,但是少了一个鲁迅,我们民族的脊梁要软很多。”

赵士英说鲁迅的精神给吴冠中极大的启迪,“先生非常崇拜鲁迅,他说鲁迅是自己精神上的父亲,他要做一个有脊梁的中国文人。”而吴冠中生前也曾说过:“我不该学丹青,我该学鲁迅,这是我一辈子的心态,越到晚年越觉得绘画技术并不重要,内涵最重要。诗才是最高的艺术境界。”

【一代大师】

以彻底虔诚面对神圣艺术

进入晚年的吴老下决心要做好两件事:第一,捐献那些满意之作;第二,毁掉那些不满意之作。近年来他几乎是一边作画,一边把他不满意的旧作毁掉。尽管吴老的画在市场上寸纸寸金,在拍卖行里打破了在世画家中的作品最高价,但艺术是艺术家的宗教,吴老以彻底虔诚面对神圣艺术,他说:“绝不让谬种流传!”

在生命最后时期,吴老完全爆发了“硬汉”本性。他似乎脾气格外大,看很多事物都不顺眼,而且特别敢说,他经常对中国美术创作体制进行严厉抨击。《吴冠中全集》的主编胡紫桂说:“我接触过许多八九十岁的老先生,像吴老先生这样的非常少见。我觉得吴老先生说的都是真话,都是别人不愿意说的话,他是对当代美术界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。”

吴老曾以嘲笑的口吻告诉学生:“所谓大师,只是失败最多的劳动者,打工最多的劳动者。”劳动——是吴老最纯朴的生活方式。从太阳升起画到太阳下山,中午从来不睡午觉。他很早就懂得如何精确分配时间,使每年每月每天都有它特殊的任务。劳动养活了他的灵魂。“一日的劳动可获得安眠的夜;一生的劳动可换取安宁的死。”

现在,这位劳动一生的一代大师,换来了安宁的长眠。他的孩子们商定,将遵照父亲的遗嘱,不举办任何追悼仪式,也暂不接受公众悼念。而唯一让他们担心的是,已经80多岁的母亲会受不了,所以他们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她这一噩耗。

-生平

中国画家为使中国画走向世界,奋斗了近百年。吴老是旧中国最后一批去法国留学的画家之一,也是新中国第一批从西方回国报效祖国的画家之一,先后任教于中央美术学院、清华大学建筑系、北京艺术学院、中央工艺美术学院,在海内外享有极高的声誉。他先后在新加坡国家博物馆、香港艺术中心、美国旧金山中华文化中心、伯明翰博物馆、堪萨斯大学艺术馆、纽约州圣约翰博物馆及底特律博物馆、大英博物馆、巴黎市立塞纽奇博物馆等处举办过画展。

1990年吴老被法国文化部授予文艺最高勋位,1993年荣获巴黎市金勋章,2003年当选为法兰西学院艺术院通讯院士,这也是法兰西学院成立近二百年来首位获此荣誉的亚洲艺术家。

-语录

艺术学院的盲目扩招只会误人子弟。如果他学画的冲动就像往草上浇开水都浇不死,才能让他学。我的孩子没有一个学画画的,艺术家不是从小培养出来的,艺术家是对艺术有深厚的情感,得历经磨难,才能真正感受。

画家走到艺术家的很少,大部分是画匠,可以发表作品,为了名利,忙于生存,已经不做学问了。整个社会都浮躁,画廊济济,展览密集,与其说这是文化繁荣,不如说是为争饭碗而标新立异,哗众唬人,与有感而发的艺术创作之朴素心灵不可同日而语。

你看宣传画会感动吗?我不会。我们现在的当代艺术太功利了,大家都急着卖钱。真正好的艺术是让人感动的,可以打动人,才能出好作品。

艺术到高峰时是相通的,不分东方与西方,好比爬山,东面和西面风光不同,在山顶相遇了。但有一个问题:毕加索能欣赏齐白石,反过来就不行。又比如,西方音乐家能听懂二胡,能在钢琴上弹出二胡的声音;我们的二胡演奏家却听不懂钢琴,也搞不出钢琴的声音。为什么?因为我们的视野窄。中国画近亲结婚,代代相因,越来越退化,甚至变得越来越猥琐。

-怀念

生活平易学术尖锐

李磊(上海美术馆执行馆长)

吴老是一个生活中平易,学术上尖锐的人。他与人交谈时没有架子,很容易与人拉近距离。但吴老在学术上的“辛辣”做派,一直广为人知。吴老是中国近现代中,把西方艺术表现手法和中国文化意蕴结合得最好的艺术家。

水天中(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,中国美协理论委员会副主任)

在二十世纪后半期的中国艺术界,吴冠中是典型的一个有独立思想、独立人格,但又对这个时代、国家以及人民有所贡献的艺术家。随着他的去世,人们对他的评价会更加客观。包括他在世的时候,人们对他的一些刁难和批评,他对所处的整个历史时期的睿智和贡献,会得到更公正的评价。

范迪安(中国美术馆馆长)

听到吴老去世的消息,我不仅很悲痛,也感到很遗憾。我想所有艺术界同仁都会感到震惊。虽然人老去世是自然规律,但是人们一直把吴冠中视为一种艺术精神的楷模。

殷双喜(著名艺术评论家、策展人)

吴先生的去世是中国美术界不可弥补的损失。他是一位非常敢于讲真话、说实话的人,他对个性化艺术创造的强调和中西融合的思想,是年轻一代宝贵的遗产。我想随着今后的时光推移,大家会非常怀念他。

汪小姐(百雅轩文化艺术机构管理者)

吴老先生很有童心,他经常和夫人手牵手出去散步,有时候还穿红衣服。有些年轻人其实并不认识他,但被这样的情景感染,就会跟他打招呼,然后彼此聊起来。而吴老回家后就把这些事情都记录下来,像个小孩子一样。

我们刚开始合作时还是个默默无闻的画廊,他就像老师一样。有一次我们在北大做了一个展览,反响不错,他偷偷去看了,回来后和我们说:“我想去听听北大学生们怎么骂我。”(朱春杭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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